“你為什麽要加入進來？”

前往肯納得要塞另一座城門的路上, 西澤忍了又忍，沒能忍住，出聲問道：“我沒記錯的話, 你在帝都還有家人吧, 你真的要拋棄他們？”

正望著前面兩人發呆的艾伯特聞言，沈默片刻, 才說：“你們不是也有家人？”

西澤說：“是的，正因為我們有家人, 所以我們會加入敢死隊。”

艾伯特問：“為什麽？”

西澤答道：“你不知道嗎？肯納得是我們的家鄉。”

這一說, 艾伯特想起來, 剛剛寫遺言的時候，科爾的姓是斯圖亞特，西澤和修魯的姓則是肯納得。

“修魯是我兄弟, 科爾和他是鄰居。”或許是因為同為敢死隊成員，即將共同執行任務，以往那些矛盾被暫時拋在腦後，西澤態度良好地對艾伯特解釋道, “我們從小就是朋友，當初修魯加入神殿，還是我陪他一起報的名。”

等修魯報完名, 他順手也報了名，然後一轉眼，科爾也報了神殿騎士。

幸運的是，他們三個都通過了考核, 成為神殿的一份子，這才會在第一時間加入敢死隊，只為回到家鄉，盡他們在神殿裏學習和享受到的所有力量，為光覆家鄉而奮鬥。

西澤接著說：“我們的家人都在肯納得，我們不加入敢死隊，還有誰加入？”然後又問了一遍，“艾伯特，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為什麽會加入？”

總不能是為了和科爾較勁吧？西澤想，這家夥相當記仇，前幾天那麽低調，可能就是為了在今天和科爾一較高下，比比誰更有不畏死亡的魄力、敢於為帝國犧牲的勇氣？

正暗自思索著等會兒執行任務，艾伯特會不會故意拖後腿，給擔任敢死隊隊長的科爾施加壓力，就見對方似乎有些不太情願的樣子，低聲說道：“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和我的祖母曾在肯納得生活過兩年的時間。”

“……啊？”西澤震驚了。

艾伯特又說：“我和祖母都非常喜歡肯納得。”

西澤說：“哦……”

艾伯特說：“我只是不忍心看肯納得被敵國踐踏。”看著西澤那堪稱微妙的神情，他補充道，“肯納得曾養育過我，我不是那種無情的人，自然就想加入敢死隊，幫助它回歸帝國的懷抱。”

可西澤還是那麽一副微妙的表情，連帶語氣也是微妙的：“哦……”

他突然想起艾伯特小時候長什麽樣子了——

高高的，瘦瘦的，身上穿著能讓肯納得裏普通的一家三口過上一年富足生活的貴重衣物，嘴裏吃著的也是肯納得裏的很多人一輩子都吃不到的高級食物。他眼裏總是帶著一種與整個肯納得格格不入的“我是帝都貴族，才不和你們這群鄉下農民一般見識”的高傲，在孩子群裏永遠是被孤立的那個，待人最溫和的修魯也不喜歡和他說話，甚至他和他祖母離開肯納得的時候，都沒什麽人去送他。

難怪艾伯特長大後會那麽針對科爾，原來早在他們小的時候，艾伯特就和科爾發生過口角，還打了好幾架。小孩子總是會把贏了自己的人牢記在心，所以在帝都神殿裏也對他們格外的上心。

作為童年時期也曾和艾伯特打過架的幾人之一，西澤沈痛地想，他們和艾伯特之間，真的是一段孽緣啊。

這時，走在前面的科爾回過頭來，驚訝地說道：“我就說無緣無故的，你為什麽老是找我的麻煩，原來你是‘小天鵝’啊。”

“小天鵝”是他們以前給艾伯特取的綽號。那個時候他們誰都不知道他和他祖母真正的名字是什麽。

現在真名知道是知道了，科爾卻覺得這段關系真是又覆雜又尷尬。

陡然被叫出綽號的艾伯特也是一臉難言。

還是江衍出聲轉移了他們的註意力：“各位，我們要到了。”

擡頭一看，光滑整齊的石墻，高大沈重的鐵門，這近在咫尺的熟悉的城門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沒有任何的變化，唯一不同的，是守衛城門的人不是肯納得的士兵，而是尤克裏的士兵。

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假扮成來自尤克裏的開荒者，混進城門之後。

肯納得要塞共有兩座城門，一座面向哈迪亞城，一座則面向尤克裏。眼前這座城門是後者，能從這裏進城的，絕大多數都是尤克裏人，塔塔西爾人想要進去的話，需要經過多次嚴格的檢查，審核通過了，才會被放行。

那些審查對普通人來說非常嚴格，但對享受了老祭司親自主持的神光普照的四人來說，好像過家家一樣，輕輕松松地就過去了。

面容謙卑地向進行最後一道審查的士兵道謝，西澤取回證明身份的憑證，和正等著他的三人會合。

“我們先找個地方住下。”

科爾說完，打開地圖，裝模作樣地認認真真看了好一會兒，才朝早就定下的地點慢吞吞地過去。

這一路走來，他們不動聲色地觀察，發現威廉親王果然不僅很有軍事才能，同時也很有手段和頭腦。他雖然攻占了肯納得，令城民們成為俘虜，但城民們居然沒有組織起來反抗他的統治，並且遇到巡街的尤克裏士兵時，城民們也沒有做出背後吐口水的舉動，仿佛早已默認並習慣他們的存在，也仿佛這座要塞遲早有一天會被冠以新的名字，成為尤克裏國土中的一角。

“事態非常嚴重。”科爾小聲說道，“不刺殺威廉親王，過不了多久，這座要塞就會真正地屬於他。”

威廉親王在攻克肯納得後選擇不殺任何一個城民，想必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這個目的如果能夠達成，日後他率軍攻打塔塔西爾的其餘城市，結果恐怕也會和肯納得一樣。

江衍點點頭：“我打聽到明天威廉親王要接見還留在要塞裏的貴族，我們可以趁機混進去，近距離地刺殺他。”

艾伯特一楞：“你什麽時候打聽到的？”

江衍平靜地道：“剛才我找人問路的時候打聽的。”

艾伯特說：“你沒被人認出來吧？”

江衍說沒有，他這才松了口氣，暗道他們絕對不能提前暴露身份，否則……

否則後面的話還沒想出來，就見剛剛經過他們身邊的一隊尤克裏士兵突地停下來，轉身面向他們。

其中離他們最近的幾名士兵走過來，一邊打量他們，一邊問道：“你們是哪裏人？”

“長官您好，我們是來自北方的……”

西澤臉上掛起謙卑討好的笑容，腰也微微彎著，偽裝過的雙手更是時不時地做點小動作，一副最常見不過的貧窮開荒者的樣子。

江衍也躲進科爾懷裏，頭埋在人胸膛上，看起來十分內向。

四人都做出符合開荒者身份的神情舉動，可詢問他們的士兵不僅沒有離開，反而還以懷疑的口吻說道：“今早親王下令，沒有城裏人的證明，開荒者一律不準進入要塞。你們把證明拿給我看看。”

……見鬼的證明！

他們進來的時候，根本沒人說還要這個證明！

西澤心中焦急，想找借口糊弄過去，就聽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身後不遠處響起：“證明在我這裏。”

這人說著，路過江衍身邊時，有意無意地看了眼，然後走到西澤身邊，遞出手中的東西：“我認識他們的父母，那是兩位勤勞誠實的人，前不久賺了點錢，就把這幾個孩子給叫了回來，畢竟開荒實在太辛苦了。”

音落，科爾喊了句喬叔叔，西澤也喊了句，這人應了聲，沒說多餘的話。

“原來是這樣。”檢查完證明，確定沒有問題，士兵把證明還給喬，走前囑咐道，“要塞外還在開戰，這段時間內如果發現了什麽問題，一定要盡快通知我們。”

喬點頭應好。

送走這隊士兵，他轉頭看了看四個還在緊繃著神經沒敢放松的孩子，沈默片刻，說：“走吧，回家。”

四人跟著他走了。

等回到熟悉的兩層小樓，把門關好，江衍捏了捏手指，低聲喊了句爸爸。

正從樓上下來準備迎接客人的女人聽了，先是楞在原地，而後才張大了嘴，不可置信地說道：“修魯？你是修魯嗎？你終於回家了？”

江衍擡頭，喊了句媽媽。

“天啊，感謝戰神，我兒子終於回來了！”

女人匆匆禱告了一句，飛快下樓，把他摟進懷裏，不停地問他在外面有沒有吃苦，有沒有被人欺負。

看妻子與兒子團聚，喬沒有打擾。他脫掉大衣，往壁爐裏加了些木炭，然後在旁邊坐下，邊烤火邊問：“你們回來，是想做什麽？”

科爾和西澤對視一眼，答道：“我們奉命刺殺威廉親王。”

聞言，喬烤火的動作一僵，正檢查兒子有沒有受傷的女人也是動作陡的一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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